古琴断纹力学之思与古今之辨

古琴断纹一般被视作古琴年代久远的标志，常见如牛毛断、流水断、冰裂断、梅花断等，宋代赵希鹄《洞天清录》有专节论及：“古琴以断纹为证，盖琴不历五百岁不断，愈久则断愈多。然断有数等：有蛇腹断，有纹横截琴面，相去或一寸，或二寸，节节相似，如蛇腹下纹；有细纹断，如发千百条，亦停匀，多在琴之两傍，而近岳处则无之；又有面与底皆断者；又有梅花断，其纹如梅花头，此为极古，非千余载不能有也。”①［宋］赵希鹄：《洞天清录》，黄宾虹、邓实主编《美术丛书》初集第九辑，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3年，第223页。其后明代曹昭《新增格古要论》、高濂《遵生八笺》、林有麟《青莲舫琴雅》、屠隆《考槃馀事》等书均步其说。

断纹琴珍贵难得，亦给琴体带来别样美感，增加古琴收藏价值。此外研究表明断纹对于琴音不仅无损反有增色：“究其原因是声学品味上声音的声辐射品质常数、声阻抗、声衰减系数有明显改善，弹奏者感觉到琴音火气小，通透松沉，是一种难得的享受。”②茅毅：《古琴材质的秘密》，《紫禁城》2013年第10期，第105页。正因如此，自古不乏伪造断纹者鱼目混珠，然而近来对古琴断纹的专门研究很少，笔者所见数篇也多围绕古琴造型美学来探讨，对断纹仅简单提及，且上述文论较少涉及琴弦张力这一力学因素对断纹的影响。古琴断纹的产生首先是物理学领域的历时现象，即琴体漆面因种种因素而产生的断裂，断纹数量、长度等多与时间成正比。因学科所限，相关内容目前琴界几乎未见文论涉及，现将力学理论带入古琴断纹研究，或为今后断纹研究开辟一条新的路径。

一、古琴断纹的形成

1.前人对古琴断纹的探讨

关于古琴断纹的形成，《洞天清录》云：“凡漆器无断纹，而琴独有之者，盖他器用布漆，琴则不用；他器安闲，而琴日夜为弦所激，又岁久桐腐而漆相离破。”①［宋］赵希鹄：《洞天清录》，第223页。赵希鹄提出了琴弦振动以及“桐腐漆破”对断纹产生的影响。当代研究者郭蕾指出：“断纹的产生是由于表（面）大漆与灰胎层层相叠，漆、灰与木质三者间的膨胀系数不同，经年累月受寒暑温差热胀冷缩以及音响震动的影响，古琴上才峦起不同形状的断纹。”②郭蕾：《古琴断纹艺术审美特征探微》，《中国生漆》2013年第3期，第24页。斫琴家马维衡先生认为：“断纹，即漆器因年久而出现的裂痕，主要由于胎骨及漆层经常不断地胀缩而产生的。”③马维衡：《古琴的鉴赏与收藏》，《收藏》2012年第5期，第77页。这里马先生没有把古琴的音响震动激荡纳入断纹产生的原因，和郑珉中先生看法不谋而合。郑先生云：“赵希鸽在《洞天清录》中说：琴因为是乐器而震动，所以有断纹，其他用器却没有。这个说法也是不切实际的。如故宫古建油漆柱子、门窗上都有断纹，明代的漆箱、漆案上都有断纹，雕填漆匣、剔红器底上也多有断纹。从直木上出现横断纹来看，断纹和木纹是相反的，而且出现断纹之器多为200年前左右所作，可见断纹的产生是与漆质的老化和木材的伸缩密切相关的。”④郑珉中：《古琴辨伪琐谈》，《故宫博物院院刊》1994年第4期，第10页。郑珉中《论唐琴的特点及其真伪问题》一文有类似观点：“宋代赵希鹄在其《洞天清禄集》的古琴辨中，对断纹发生的原因，作了一些论证。他提出了三点：‘他器用布，漆琴则不用。’‘他器安闲，而琴日夜为弦所激。’‘岁久桐腐而漆相离破。’这种说法，是不确切的。上述四张唐琴中，现在明显看出来的，有两张琴是漆下用了布的，而依然是通体断纹。清宫殿堂上高挂的黑漆匾额及明清床榻桌椅漆器一，并不为弦所激，依然是断纹累累。清宫旧藏的金属胎雕填漆盒、紫砂陶砚的漆底上也出现了断裂纹，足见并非‘岁久桐腐而漆相离破’的问题。”吴钊先生补充了琴面漆灰对断纹的影响：“有的琴，漆质疏松，即使年代不算太久也容易起断；有的琴，漆质坚硬，即使年代较久也难以起断，如明末潞王生前制《中和》琴达四百余张，至今有的琴通体无断，有的仅局部起断。”⑤吴钊：《琴的鉴赏与收藏》，《文物天地》1996年第4期，第45页。按斫琴家孙于函先生的博文《漆灰与断纹》可作补充：“八十年代前，笔者有机缘得到民间寺庙所拆卸下来的老杉木梁柱，于是请制作乐器的师傅，依样裁出仲尼琴式的琴体，由笔者进行漆灰工作。由于所调的漆灰里的漆太少，表漆也薄，当琴未完成前，就已处处有大蛇腹的裂纹，完成后不到一年，琴体的面、底全部呈现流水、牛毛及冰纹断。这琴的这些断纹，当然不是古籍记载或现传世所谓因年代久远所产生的断纹，但也绝不是有心制造的伪断。”可见漆灰对断纹的影响，网址：http：//。综上可知断纹主要因琴面漆层等热胀冷缩、年久老化，加上琴弦震动而生成，即所谓“出于人工而成于天工者也。”⑥［明］黄成：《髹饰录图说》，山东画报出版社，2007年，第239页。还有一些次要原因，如古琴有无布底、髹漆技术、保存环境等也关乎断纹形成，不赘。

文章来源：《力学季刊》 网址: http://www.lxjkzz.cn/qikandaodu/2021/0307/41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