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意志意识形态著作还是季刊

众所周知，《德意志意识形态》是马克思恩格斯在1845—1846年间完成的一部巨幅手稿。尽管马克思恩格斯在世时未能出版，但作为唯物史观的诞生地，这部手稿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和价值。长期以来，我们都把《德意志意识形态》视为马克思和恩格斯的重要著作（Werk），从而把它同《共产党宣言》《资本论》等并列为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然而，随着一些新文献、新资料的发现和问世，特别是随着收录马克思恩格斯1848年12月之前通信的MEGA2第III/1卷（1975年）和第III/2卷（1979年）的相继出版，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国际学界在关于《德意志意识形态》的性质判定上出现了不同的声音。1980年，MEGA2第III/2卷编者之一、前苏联学者加利娜·格洛维那（Galina Golowina）在《马克思恩格斯年鉴》第3卷发表了题为《1845—1846年的季刊计划——关于〈德意志意识形态〉手稿的最初出版方案》一文。该文通过对MEGA2第III/1卷和第III/2卷中收录的1845—1847年马克思恩格斯书信特别是他人写给马克思恩格斯的书信的深入分析，得出结论：《德意志意识形态》最初并不是计划为一部著作（Werk），它实际上源于马克思早在巴黎就萌发,并在布鲁塞尔实施的季刊（Viertel?jahrsschrift）出版方案[1]260-274。尽管 MEGA2第I/5卷即《德意志意识形态》卷前负责人英格·陶伯特（Inge Taubert）在1989年还把格洛维那的观点称为“假说”（Hypothese），称其有待进一步核查与验证[2]，但是在1997年发表的著名文章《〈德意志意识形态〉（1845年11月至1846年6月）的手稿和刊印本。问题和成果》中，陶伯特则更为频繁地把《德意志意识形态》称为“两卷本的出版物”（zweib?ndige Publikation），并且明确地提出一个重要问题：它所指的“确实是一部两卷本的著作（Werk）还是一部书丛（Serie）或者文集（Sam?mlung）”[3]。显然，陶伯特的观点在某种程度上发生了改变，她似乎已经对格洛维那的观点心有戚戚焉。此后，2010年特雷尔·卡弗（Terrell Carver）在《政治思想史》杂志发表文章《〈德意志意识形态〉从未产生》[4]，彻底否定了《德意志意识形态》的存在，从而把上述观点推向极致，引起学界一片哗然。2017年底，由柏林—勃兰登堡科学院MEGA工作站的乌尔里希·帕格尔（Ulrich Pagel）、格哈尔特·胡布曼（Gerald Hubmann）和克里斯蒂娜·维克韦尔特（Christine Weckwerth）主编的MEGA2《德意志意识形态》卷在学界的千呼万唤中终于出版。在该卷导言的第1页，编者便开门见山地亮出观点，“并不存在一部出自马克思和恩格斯之手的完整的或者片断性的著作《德意志意识形态》”[5]725-726，从而明确肯定了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国际学界关于《德意志意识形态》性质的新观点，正式把《德意志意识形态》判定为一部季刊。由此，著作还是季刊这一定性问题成为《德意志意识形态》研究不可回避的重大问题。我们不禁要问，为什么会出现所谓“季刊”的判定，它的依据到底是什么？我们应该如何回应这种判定呢？

一、马克思恩格斯的有限说明

长期以来，我们关于《德意志意识形态》诞生过程特别是其性质的判定，主要是以马克思恩格斯在其著作尤其是书信中的论述为依据的。在1859年《政治经济学批判》第一分册序言中，马克思曾就《德意志意识形态》的出版际遇作出过著名的概括：“当1845年春他（即恩格斯——笔者注）也住在布鲁塞尔时，我们决定共同阐明我们的见解与德国哲学的意识形态的见解的对立，实际上是把我们从前的哲学信仰清算一下。这个心愿是以批判黑格尔以后的哲学的形式来实现的。两厚册八开本的原稿早已送到威斯特伐里亚的出版所，后来我们才接到通知说，由于情况改变，不能付印。既然我们已经达到了我们的主要目的——自己弄清问题，我们就情愿让原稿留给老鼠的牙齿去批判了。”[6]尽管马克思在这里并没有明确指出《德意志意识形态》的性质，但我们已然可以对这两卷文稿的写作主旨特别是失败的出版过程有基本的了解。事实上，关于《德意志意识形态》的出版过程，我们通常有一个大致认识，即早在1845年11月，莫泽斯·赫斯就同威斯特伐里亚的社会主义者、企业主尤利乌斯·迈耶尔（Julius Meyer）和鲁道夫·雷姆佩尔（Rudolph Rempel）达成初步协议，由后者出资支持《德意志意识形态》的出版工作。此后，约瑟夫·魏德迈接手了谈判协商工作。他在1846年4月从比利时的布鲁塞尔来到德国的威斯特伐里亚，作为中间人在马克思恩格斯与迈耶尔、雷姆佩尔之间沟通、联系，直至7月马克思和恩格斯同迈耶尔和雷姆佩尔决裂，出版计划最终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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